*有私设、OOC、隐晦的车描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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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一开始我不过是好奇罢了。
我是经现实层层筛选最终留下的幸运儿，之前的人生里所求的不过是食物、金钱与可供小憩之处。但在得知你的存在后，我头次产生了对其他事物的好奇。
与我们这种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的普通人不同，你活得就像花朵，接受着最纯粹的日光和雨露。
战争、饥饿、掠夺、灾害……这些肮脏又现实的东西，大概都是你不曾沾染过的吧。你所烦恼的，并非难以活到明天，而是无力触碰到魔法的终极。
我想知道，开在树冠最顶端的花朵，能有多么纯粹、多么脱俗。同时，花是否和万千叶子一样，也觉得疲累了呢？花又将如何应答呢？
这个奇怪的念想，难得让我原已麻木的心为之一颤。
“我在研究光。”
初次见面时，你微笑着如此应答，但我不知为何，只觉得有些恼火——面前的明明是初识的救命恩人，我的态度是不是很奇怪？
这大概就是花和叶的不同了吧？
我们这种人还在生死线上沉沉浮浮，你却抛弃应有的荣华富贵，藏在这幽暗无光的森林之中，做着什么研究。
你拥有那么出色的魔法天赋，拥有足以让世人吟传至今的渊博学识。明明你有这个能力改善现状……
我没继续说话，可你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，只是微微一笑。一身纯白的你立于暗色调的树影之中，手执长杖，连嘴角的弧度都与周遭如此格格不入。
“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要说……”
真巧，我也是。

2
“那个所谓的研究主要是在屋顶上进行的吧?”
我在你面前沉默许久，却只能讲出这样浅显幼稚的话语。说出口的那一瞬间，我也觉得可笑至极，简直能想象到下一刻你的表情。
没办法，我就是这样。
可你其实并没有笑，你脸上依旧是之前那种淡淡的礼节性笑容。你只不过是移转了视线，看向远方的某处。
“不是的。这里只是我最喜欢的地方罢了。”
喜欢屋顶，真是有闲情逸致……
“佣兵，你相信神明吗？”你并没有回头，只是单纯如此发问。
“不相信。”
我不需要神，信仰不能为我增加哪怕一丝生存的可能，我只相信生存之道。
“如果不相信神明，你相信什么？”
“……”
“有的人相信金钱，有的人相信权力。但是在所有东西都变成浮云的死亡瞬间，你相信什么呢？”
“……弱肉强食。”
对我来说，这是生存的铁则。像你这样的高高在上的天才，大概不太理解吧。
“还真像你会说的话。”大概是错觉，我总觉得你的尾音染了一丝笑意。
“那你相信什么呢？相信你正在研究的……力量？”
“我在这里研究的东西……他并不是简单的“力量”，而是存在于安息地平线那边的无限的知识。”
“能够使我们变得更完美，能够在我们所居住的这个世界，再现身的城市的本源的智慧。那才是我所追求的东西。”
本源的智慧……
我承认，我有些动心，尽管那很可能是我有生之年都看不到的美好景象，但这的确是个极度有诱惑力的愿景。
我明白你在看什么了，你在看视线尽头那难以触及的——或者说是你即将触及的——遥远的地平线。
只要你的研究成功了，这个世界就将摆脱混沌与罪恶。不再有痛苦，不再有悲伤，只有无尽的晴日……吗？
“……我想要翻过那道墙。我既不是贤者，也不是哲学家。只不过，是好奇光的那头会是什么罢了。”
我也顺着你视线的方向看过去，却只能看见普通的繁星。大神殿的屋顶上确实视野很好，加上这里常年黯淡无光，星辰在夜幕的映衬下，变得格外耀眼。
“极光只能在极暗中找到吗……”
“嗯？”听到熟悉的话后，你微微侧首。
“没什么，随便说说。”
按你的领悟力，就算我不说出来，你也应该能明白吧——事实的确如此。
“是的，最暗的地方有着最明亮的星辰。多么美丽。”
这次我没看错，你的脸上浮现出了出于本心的微笑，温和却耀眼，总让我想到某种白色的花。
我曾在雪域替人收集这种只生长在最高峰的造物，层叠的花瓣有着雪的温度与色泽，柔软中带着少许韧劲，无叶无茎，在冰上孤单绽放，纯洁到令我不忍撷取。
我不知道那种花叫什么名字，但就是和你很像。你也是纯白无暇的，独自站在知识的最高峰，向着终极的光芒伸出双手。
与你相比，任何人都因私欲而显得污浊，我这种为生计而双手沾满鲜血与泥土的人，就更是只有做落叶的份了。
于是我收回了向你伸出手的那股冲动。

3
太突然了。
我从未想过，我们能够进到这一步。
确实，是我先引起了这个话题。或许是因为已经为你工作了两个月，或许是因为此刻你就坐在我暂供休憩的房间里，我和你的距离不知不觉也拉近了，近到给我一种不真实的感觉。
“那个妖精女皇说过，我们的眼神很像。”
“艾菲尼亚吗？”你湛蓝的眼睛里携着春雪一般的温柔笑意，像极了某种白银作底的托帕石饰物，比青金石更浅，却如同深渊般触不可及。
“她说的没错。某些方面，我们的确很相似。”
我从不知道你的手指如此冰凉，触着我未被头发遮掩的半脸，轻得像蝴蝶振翅。我被这突然的触碰惊到，僵在原地，不知如何回应。
“能告诉我，你的脸怎么了吗？”
“……想看的话，也不用特意跟我说。”
你葱白的指尖挑起我的刘海，在亲眼目视其下的纵横伤疤后，你并未表现出讶异，尽管这是离你的世界很远、很远的东西。
难得双眼视物，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，我也开始端详着你的脸庞。我不知道这样的举动会不会冒犯到你，但我显然缺乏这种自觉。
“在未来，不会再有人受这样的伤了。”
“我倒是希望如此。”
鬼使神差地，我还是伸出手来碰到了你的脸。你也没有因我这僭越的行为而惊讶，只是依旧微笑着看着我。
从小靠着武器生存，我的手早就覆上了厚厚的陈茧，连指腹都已麻木。我尽量轻地抚着你的脸颊，好似触摸最柔软最轻薄的山荷叶。
很快，我又开始用手指梳理那头纯白长发。在黑暗的房间中，只有些许月光透过窗子照到这端，反而让发丝如白银、如绸缎，在暗夜中泛出柔和的色泽，你镶着金边的雪色法袍也是如此。
“……你的头发是白色的，和花一样。”
“我倒觉得你像秋天的树叶……多么漂亮的橙色，很温暖。”
你的声音如此沉稳，如此令人信赖，连捻着发丝端详的模样，都像是在研究你最爱的光明。
在作出应答之前，我便已因你的动作缄口不言。
你的双唇也是浅色的，抹过月光般莹润，却总有三分冰冷。就算是与我相触，也不像是本义的感情流露。
最先觉得恐慌的反而是我。我怔怔地看着你，心想，我真的有资格与你离得这么近吗？什么时候起，我也有了伸手触及高岭之花的资格？
我只是一片随时会枯败的落叶，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消逝于空中，不过是借风飘至高处，你为什么……
然而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你的想法了。我只是被动地迎合着你的每个动作，融化在这黯淡的光明里。我只记得你的皮肤很凉很凉，暴露于空气之中，像结了霜。你的气息依旧是轻柔的，但是在衣衫半褪之时，却比先前更加真实。
你的笑容也没变，明明近在咫尺，又像是远不可及……我伸出手，拇指点在你的嘴角上，试图实际触及那飘忽的漂亮弧度。
我确实不相信神明，可此时此刻，我确实有种在玷污神的至高造物的罪恶感，尽管我并不是主动方。
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，但这大概是我们心照不宣的共同秘密吧。
“……白魔法师……”
恍惚间，我呼唤着你，但另一种贪得无厌的想法又占据了我的头脑——我不满足于只用如此冰冷的词语来称呼你，更不愿像欧罗拉的普通成员一样叫你“大师”。
我希望了解的是你本身，而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天才法师。我好奇，在抛去对极光的狂热后，最原本的你究竟是怎样的呢？
“……你的名字是什么呢？”
你支起身子，嘴角微微勾起：“等价交换，告诉我你的名字吧。”
这就相当强人所难了。多年来，从没有人用“佣兵”之外的称谓来叫过我，我也没想过给自己找个合适的姓名。
“我没有名字。”
“那还真是可惜。”你摇了摇头，却还是凑到我的耳畔，微凉的气息轻扑我的耳廓。我将你的低语铭记在心，却又舍不得真的这么叫你。
我还真是贪心。我不过是一片叶子，甚至连与你相伴的资格都没有，我究竟在做些什么？
可在陌生快感的空隙，我还是在心底默默祈祷了，向着我本不相信的神。
我向神乞求了生存之外的某种永恒。

4
我拭净剑刃上残留的黑暗痕迹，转身将那一包乌曼的残留物递给你，却发现你明显憔悴了许多，声音也带着虚弱感。
但你的眼神和以前一样坚定，甚至闪烁着从未有过的明亮光芒。你的研究已经进入最终阶段了吧。
“辛苦了。”你疲惫地笑了笑，珍重地接过那些漆黑的残骸，它们映得你双手愈发苍白。
“你也是，”我不禁皱起眉头，“稍微注意一点。”
“只要能在这里有所突破就好。”
说罢，你便捧着材料，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。我总觉得有什么话想说，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。
我总为我从前对你的错误印象感到愧疚。你的确是纯粹的，一心扎在你的魔法研究里，但总体也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。我们有着共同的理想。
你和我一样，再也不想看见这世间无尽的纷争了吧。
……努力实现自己的理想、追寻知识之巅的你的身姿，是多么动人啊。怪不得那些研究员如此忠诚地追随你，厌恶人类的妖精女皇都为你倾心，连我也……
我不禁又想起你为我描绘的那副未来图景。
不再有饥饿与伤害，不再会有亚林这样被夺走双亲的孩子出现……而彼时，我也能长久留在你身边了吧。我累了，而现在的生活也算安稳轻松，维护现状就好。
……如果真能这样的话，倒也不错，对吧？

5
巧合太多了，但我没法不相信这其中的联系。
在你埋头研究的这一个月里，森林里乌曼出现的频率确实高到异常。亚林昏迷前最后的警告，也令我忧虑不已。
从前你说过的每一句话，都在我脑内不断闪回。
“我是希望能翻过那道墙的人。”
“终极光明只有在终极黑暗中才能发现。”
……我不知道我这是否算是无端猜测，可这一切指向的事实，让我血液冰冷。
我决定先去见你，但是门后那个扭曲的声音，已经与我印象中的你大相径庭。
——门内的存在，已经不是人类了。
“太迟了。”
我不知你有没有刻意手下留情，但是等我醒来时，我发现我是难得的幸运者，没有被瞬时夺去性命，只是因冲击而晕厥。
或者是唯一的不幸者，但都一样。
冰凉刺骨的雨落在静谧森林中，落在被毁坏的大神殿的穹顶上，落在至死都相信你的研究员的身上，落在我曾被你温柔抚摸的脸上。
你所说的理想，全部都是假话吗？
我攥紧因寒雨而微颤的执剑的双手，跨过满地死状凄惨的尸体，跨过遗留一地的黑暗痕迹，心想，你是被你的理想吞噬了吧。
对极光的追求，让你完全堕落到其反面，成为极暗的存在。我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呢？
……执着于知识极限的你是如此孤独，如果能回到当初，凭我的力量，凭你我建立起的信任与其他感情，能不能把你从深渊的边缘拉回来呢？
然而这个世界并没有如果。我只能努力做到我能做的事。
有什么明亮纯洁的东西在我眼前闪耀，这是我见过的最为洁净的光芒，如此熟悉，我一下就意识到它原本归属何处。
我想起在屋顶欣赏过的繁星，想起在昏暗房间中你的银白长发与水色双眸，想起耳边那句温柔又坚定的话语。与你比起来，一切都变得黑暗无比。
结晶闪烁着，逐渐变得微弱。
连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束光都要带走吗？现在的“你”丢弃了这些光，就已经是极暗的存在了吧？无名的恐惧攥住了我的心。
身为佣兵多年，我对迫近的危险极度敏感……我明白，前方有什么在等着我。
生存本能催促我逃离这里，但是此刻，我想追求的不只是生存，而是别的什么东西。我不过是一片普普通通的叶子，注定是什么痕迹都留不下的，但我必须去做。
要想阻止暴走的你的话，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。

5
雨声如此嘈杂，从未有过的暴雨冲刷着血迹与黑暗，盖过了别的杂音，平息了我的恐惧，带走了我的体温。
你的确响应了我的呼唤，而在看见你的那一刻，我的脚步也冻结了。
我一开始就清楚那已经不是我认识的你，我也清楚我没可能活着走出这片森林。但我还是追来找你了。
即便我们的实力有着压倒性的差距，但是，面对刚刚堕落的你，至少，我有让你永远记住这伤痕的自信。就算只能拖住你的脚步片刻，也算大获全胜。
我已经没有再重复那日耳语的勇气，只是久久地看着你。你没有任何动作，也静静待在那里，似乎在等我先行攻击。我不知道此时此刻你会露出怎样的表情，但我知道，那不会是我想看到的。
“我来了。”
你没说话。
“很惊讶吗？白……不，黑魔法师。”
沉默良久，嘶哑冰冷的声音从黑暗中幽幽传来：“不要做扑火的飞蛾，佣兵。”
但是我不会逃的。
“黑魔法师——！”
我大喝一声，踩着你瞬间在我身边召出的紫黑锁链，深入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黑暗，用上我引以为傲的剑技，朝着你的身躯奋力一击。
就算是牺牲这条生命，我也要给你留下永生不忘的伤口——

6
雨声淅沥，渐渐远去。
亚林会嘲笑我吧？明明是我亲口说的，“明知道对方的实力远远超过自己，还以命相拼，那是愚蠢之人才会干的事。”
……人生短暂，总要做点这种蠢事。
我本来就像一片漂泊不定的枯叶——身为无名的流浪佣兵，我又能期望什么。
我这种小人物，按理来说不过是顺着时代的风潮流动、随时会被暴风雨击入泥土的牺牲品罢了，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，也不会对这世界产生半分影响。
曾有幸与枝端最为耀眼的纯白的花朵共舞，一览不属于我的景色，这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。
如果说，在被雨击落之前，在枯萎衰败之前，我还有什么迫切愿望的话……只希望后人能替我摘下那朵黑色的花吧。
四周越来越安静，眼前也越来越昏暗，我用谁也听不到的音量念着你的名字，尽管连别人的呼唤都听不到了。
……雨停了，叶子也该落了。